有生之年,还能用这样的方式打开《西游记》?
【资料图】
孙悟空不仅生了崽,还被小崽子偷走金箍棒,下凡到美国上高中;
观音菩萨换上家居服,调解孙悟空父子矛盾,贴心如居委会大姨;牛魔王被好兄弟孙悟空抢走编制,黑化成 90 年代朋克,预谋叛变天庭;济公被贬下凡,是躲在华人餐馆打工的酒鬼艺术家,也是夹在美猴王和牛魔王中间的墙头草 ......好扯,再看一眼。《西游 ABC》,一部注定在中国人雷区蹦迪的魔改之作。
国内评价惨淡至极,国外观众却纷纷打出高分。
真 · 墙外开花墙内骂。
在美国评分网站上,《西游 ABC》是近期表现最好的剧集之一首先,有必要申明一下:
这部美剧并非改编自吴承恩的《西游记》原著小说,而是曾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的漫画《美生中国人》。
华裔画家杨谨伦,借传统神话的壳,讲他们这群在美华裔的身份认同困境。
所以,没必要担心吴承恩的棺材板压不压得住,又或者六小龄童会不会因此大破防。
它实际上考验的,是我们每个人对于中国文化被他者二创的心态开放程度。
从 86 版央视《西游记》到周星驰版《大话西游》,从真人到二次元,取经团在全世界影视与 ACG 里的形象流变已经证明:经典需要新的时代精神,来抓住当下的受众。
《西游 ABC》最有价值的地方,正在于它的当下性。从《摘金奇缘》《别告诉她》到《瞬息全宇宙》《怒呛人生》,趁着亚裔题材在好莱坞东风正劲,亚裔从业者们亮明自己的野心——
不仅要当主角,还要用自己的语言讲自己的故事。
《西游 ABC》正是在这样迫切的表达欲之下面世的,剧中也相当直白地体现了这一点。
关继威扮演的姚,曾靠一部情景喜剧里的丑角家喻户晓,三十年后老剧翻红,他被做成表情包继续供人取笑。
这既是他做了一辈子无名配角的演艺生涯缩影,也反映出亚裔演员在好莱坞的边缘地位。
剧组录重聚特辑,他没有再迎合别人对自己的刻板印象。而是讲出内心憋了 30 年的话:我想演个英雄。
不一定拥有超能力的人才叫英雄,那些为了捍卫重要事物迎难而上的人同样是英雄。
" 我希望有个在看节目的孩子,觉得自己不必成为众人的笑柄,并且相信他能成为英雄。"这番话,不仅鼓舞到了屏幕前的男主角,也一吐所有亚裔美国人的心声。
在这背后,还有一种更广泛的社会现实——前两年的新冠大流行期间,美国发生过好几起亚裔老人被无故殴打的暴行,歧视亚裔的氛围日益强烈。
剧中扮孙悟空的阿祖,当时还组织参加了反对仇恨亚裔游行。
与歧视氛围一起被引爆的,是亚裔决意拧成一股绳的凝聚力。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文化名人,他们开始发声,开始打破毫无存在感的现实,争取被看见、被尊重的权利和机会。
联系这些大背景,更能明白这部作品出现的意义和必然性。所以《西游 ABC》,重点不在西游,而是 ABC。
故事的真正主角,不是孙悟空,也不是孙悟空的儿子,而是作为华裔二代移民的普通男高中生,王进。
走进他家,熟悉的东亚味儿扑面而来——
爸爸老实工作多年得不到升迁,妈妈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。
时间磨平了他们当初勇闯美利坚的心气,只剩下停滞不前的生活和无边无际的争吵。
女人一张口,就是在 push 男人上进。
王进不仅夹在爸妈中间,也夹在两种文化中间。在家,爸妈希望他学好中文,在外,又会因为中国人的长相遭受各种社交尴尬与不适。
他越努力装得像一个土生土长美国人,越显得他没有个性、缺乏自我。
很多人不喜欢这部剧,很大一部分原因大概也在这里:
男主既不帅,也不酷。
小小的个子,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,性格沉闷到仿佛看见了东亚小孩的一生。
明明足球踢得很好,别人问起来却说 " 大概会吧 ";
暗恋漂亮的白人女孩很多年,对方却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;面对别人的冒犯永远表现得毫不在意,为了融入白人群体甚至不惜背叛亚裔同伴。印度裔朋友喜欢 cosplay,奇装异服加上中二属性,被人当做异类,但是为了合群他任由别人开好朋友的玩笑;
当他被足球队队长做成搞笑表情包传遍全网,勇敢的日本女孩发动文化社为他撑腰抗议,他转头就啪啪打别人的脸。在其他美式青春剧里,你很难看到如此不自信的、讨好的、软弱的男主角。直到孙悟空之子孙维辰下凡,才让他的生活起了变化。
这位阳光开朗大男孩,不在乎任何人眼光的自信,与进恰好相反。
孙维辰寄托了亚裔青少年的某种向往——对于文化和身份的自信,人际交往毫无羞耻感,清楚自己从哪儿来,也确定自己将往哪里去。
在这位文化上同根同源的同龄人面前,王进终于可以放弃伪装做自己。
对维辰从抗拒到接纳,进找到了身份认同,也找到了自我价值。
若不是维辰将他卷入无法想象的冒险中,他不会知道,原来自己也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惊人的勇气。
这不正是关继威在开头所鼓舞的那样:
普通人也可以有英雄梦。
不过,尽管立意新奇抓眼,但《西游 ABC》依旧是一部充满瑕疵的遗憾之作。首先,西游的东方奇观并没有打磨到位。
动作场面还是值得一夸的。
高中走廊里,猴父子抢夺金箍棒:
美式公寓里,观音教训牛魔王:餐厅地下室,济公露出真本事:中国武术在特效加持下,展示了各路神仙的神通,在现实场景里也不嫌突兀。趣味性和分寸感,拿捏得比很多超英片强。
可惜在动作戏之外,这些神仙基本没有记忆点,彼此之间也欠缺关联,只是像下饺子一样咕噜噜冒出来。
唯一有关系刻画的,是孙悟空和牛魔王这对怨种兄弟。
两人结怨的前史,跟周星驰梁朝伟的试镜往事如出一辙——
孙悟空陪牛魔王去应聘天庭一品大圣,结果铁饭碗莫名其妙砸到了孙悟空的头上。
至于为什么?可能孙悟空太 e 了吧,天生就会抢走别人的风头。
这段戏,有无厘头港片风范,嘲讽也极具后现代解构精神,看得人会心一笑。不过只是浅尝辄止于几句台词。
至于孙悟空如何从叛逆的野猴子成为维护体制的公务员,完全看不到转变背后的心路历程。
如果你想用这部剧满足西游情结,注定会失望而归。甚至你会庆幸天上的戏只有一集——
因为东西混搭的审美真的要老命了。
最初观音踩着老北京松糕鞋闪亮出场时,我的警铃就在哐当作响。
谁料更猛的还在后面——天宫蟠桃盛会,真正让我们见识到什么叫群魔乱舞。
南天门只是几块石头垒起来的洞口,土洋结合的神仙活像去 MetGala 走秀。
天宫装潢仿佛哪个煤老板开的洗脚城,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沉迷脱口秀。与其说是对东方神话的现代化呈现,更像是对美国娱乐业的戏仿。全程透出一股预算不够、时间太赶的粗糙质感。
其次,ABC 的青春期认同也展现得浮皮潦草。
王进和维辰,他们之间本可互为镜像,在命运上产生深度纠缠,但大部分时候都止步于肤浅的男高交情。
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 " 他追他跑他插翅难逃 ",让人想不通的是,追的是神通广大的维辰,逃的是啥都不行的王进。
至于为什么维辰认定进就是他的引路人,一句 " 做梦梦到的 " 就打发了观众的猜想和好奇。
" 当 i 人拥有一个社牛神仙朋友 ",这种梦幻桥段居然都没有拍出应有的爽感,而是浪费在用金箍棒帮朋友勇夺比蠢大赛第一名这种无聊的事情上。不止友情,爱情和亲情的部分也只是蜻蜓点水地走了过场戏,这导致男主的魅力始终无法建立。
触动人心的,反倒是充满怨怼和谅解的父母爱情。
杨雁雁演的家庭主妇,是整部剧里最鲜活立体的角色。
西游神话没有跟现实世界巧妙呼应起来,让《西游 ABC》显得尤为可惜。但是,像这样具有当代精神的改编行为本身并没有错,理应越多越好。
文化只有接受新刺激,才有生命力。
经典最怕的不是冒犯,而是蒙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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